口述/尚扬

　　文/陆薇

　　70年代末80年代初，尚扬读研究生的时候，湖北美术学院还叫做湖北艺术学院。每年寒假第二天，尚扬这帮研究生和青年教师一起，一共20来个人，笃定要做一件事：开“年狗会”。

　　那年头大家都是穷鬼，将仅有的钱凑起来，把平时吃不到的鸡鸭鱼肉买来，大吃一顿。学校放假，食堂吃饭的人少了，于是跑到食堂把炉灶、锅都偷来，搬到尚扬的画室。尚扬将20多人分组，采购组一大早就蹬着三轮到大东门菜场，首要的是买半条狗，其次猪鸡鱼鸭、青菜佐料、几箱白酒一应俱全，东西堆满一车，呼喊着冲进学校。然后清洗组、切菜组、烹调组又唱又喊地七手八脚开始忙乱。烹调组听起来像回事，实际上就是把东西都放到一口大锅里煮，这个煮完了，每个人还要做一个拿手菜。这天，所有人要一直从天亮忙到天黑，才能吃到这顿饭。

　　好吃的和做得不好吃的菜放满了乒乓球桌，大家都排上队，前胸贴后背的，右手拿筷子，围着乒乓球桌侧着身顺时针方向走，走一步夹一口菜。人太多了，只能这样在桌边绕着圈地吃。吃完还要将菜评奖，另外再评最难吃的菜。第二年年狗会，尚扬做的油淋鸡得了个金奖，但做的五彩肉冻却搞砸了，评为最恶劣奖。有一年尚扬将素炒马蹄(荸荠)取名“踏花归去”，得了个最佳菜名奖。

　　当然，重头戏还是喝酒。买来的白酒一箱一箱堆在画室里，桌上盛满白酒的大玻璃杯排列两行。大家在乒乓桌两边分成两组站立，每组一个头，一边是尚扬，另一边是李全武，猜左右手，尚扬和李全武互相猜。如果是尚扬被猜中了，尚扬就面对自己那组大叫一声：“×××，出列!”被点名的人就跨前一步，像壮士一样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仰起脖子一口灌下，再接着猜。那时都年轻，酒量好，都能喝，几箱酒大半成了空瓶。

　　喝来喝去，身上发热了，一堆人就都跑出去，到篮球场去踢足球，懂电工的人忙活着把聚光灯架起来。球场堆满了雪，大家剷的剷，扫的扫，然后光着膀子开始踢球，你喊我叫，热血沸腾。直到踢得浑身是汗，累了，就都跑回画室，把火加上，锅里的狗肉还很多，就又吃上喝上，开始唱歌，从最动听的歌一直唱到最难听的歌。当时的湖北美院被炮兵司令部占去大片地方，只剩下19亩半地，有些教师住在学校院子里，夜半更深，尚扬他们玩得快活，结果这些先生们惨了，只听见他们无奈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求求你们了!”“饶了我们吧!”

　　酒不剩多少，人也不行了，有的回宿舍、有的就直接在画室里歪下来。第二天中午醒过来，又弄着了火热狗肉，再往锅里加大白菜，再接着吃起来。

　　这样的寒假聚会，一直持续了四年，大家起了个名儿：年狗会。这年狗会既是年轻艺术家们放浪形骸的时侯，也是物质匮乏年代的特殊产物，只是这批人做起艺术来，也是毫不退却的。他们志趣相投，艺术上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聚在一起，实际上促进了学校的艺术发展，进而也给湖北美术界注入了活力。

　　以85时期的“湖北青年美术节”来说，全国很少有这么大规模的艺术活动，开幕当天武汉市就有19个展场，有的是青年艺术家们凑钱租来的，有的是借用的，一共展出几百件作品，非常新潮，比过节还热闹。这个青年美术节也成为“85新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除了武汉，在黄石、襄樊、沙市和宜昌，都有青年艺术家的展出。虽然没有做过详细统计，但估计当时参与的人有二、三百位，在80年代中期的中国，真还是罕见的，而湖北美术学院开年狗会的那批人就是其中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