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4月底，尚扬的新作《剩山图》系列即将在798的蜂巢当代艺术中心、林大艺术中心陆续亮相。从持续了接近二十多年、为众人所知的《董其昌计划》中走出，走进《剩山图》，尚扬觉得是时候可以谈谈了。

　　“很多人觉得《董其昌计划》太好了，可我越来越对它不满意了，布展前几天，站在画面前又撕来撕去，终于，我发现，这个系列已经做得太顺手了，把‘不合理’留下，就一切‘合理’了。”

　　第一幅《剩山图》来自去年大型个展“吴门楚语”对《董其昌计划33》的改编，今年尚扬又接连创作了两张《剩山图之二》《剩山图之三》。雅昌艺术网独家专访了尚扬老师，同他聊聊这历经二十年创作感悟蜕变而来的《剩山图》。

尚扬老师在工作室介绍新作《剩山图》是如何从《董其昌计划》转化而来，图中为艺术家尚扬

　　谈新作：从《董其昌计划》到《剩山图》

　　雅昌艺术网：尚扬老师好，首先从您的新作谈起，我们知道去年您在苏州博物馆举办了一个大型个展“吴门楚语”，在个展上，您展出了一张根据原有作品又改造的新作《剩山图》，能不能谈谈第一件《剩山图》是怎么来的?

　　尚扬：第一张《剩山图》其实是用我原来的一张画改造而成的，这件作品就是《董其昌计划33》。董其昌计划我从2002年开始进行创作，工作延续了比较长的时间，2007年我终于搬到了这间大的工作室，所以有可能做大的作品，从那儿以后《董其昌计划》就一件一件地在工作室做出来，后来花了两年的时间，2011年完成了《董其昌计划33》，作品完成的时候当时感觉效果还可以，但是老觉得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也许是看得太疲劳、看得太久了，所以后来就干脆把它收起来了。受吕彭跟俞可的邀请，这件作品在2012年上海美术馆展出，当时还有民营美术馆有意向收藏，我说现在还不行，就把这个作品扣下了。

　　到了2013年，我创作苏州博物馆的“吴门楚语”这个展览，再把这张11米的作品拿出来，我就发现哪有问题了。(它)太合理了，因此我就把它颠来倒去地看，还加了一些版面，加了一些画面，这些画面恰好是原来的一张画所没有的一种状态，又不满意，就把它撕下来，在撕的过程当中就发现正好是撕掉的东西就是我所需要的，这样又开创了我一种新的语言。

《董其昌计划33》之模型板

依据《董其昌计划33》改造的第一幅《剩山图》作品，2013年于苏州博物馆大型个展“吴门楚语”展出

　　雅昌艺术网：刚才您讲的这个创作过程很有意思，这幅作品脱胎于一件已经完成的作品，《剩山图》的作品名字是不是也暗示了这个意思?

　　尚扬：这个过程正好是符合我多年来的一个创作习惯，比如说我看见这个作品，老觉得它还比较顺当的时候就有一些不顺眼，结果把它弄成不顺当的时候反而最好。《剩山图》是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一个副产品，经过了历史的云烟最后成为一件中国人，中国文化界耳熟能详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所以我就觉得当我想给这个作品命名的时候，呼之欲出的就是这个名字，而且正好符合我自己对于我的作品的一个内在人文的一种思路和走向。

　　所以当我把这个作品，再颠倒、再毁掉的时候，这张画就完成了。这张画14米，在苏州展出的时候放在一个墙角上就是一个L形，这个L形本来是苏州博物馆展场的一个局限，这个展场的局限正好是完成了这张画它应该有的一种展出状态。

《剩山图之二》，2014新作，306*683.6*8cm，综合材质

《剩山图之三》，2014新作，300*575*16cm，综合材质

　　谈创作状态：撕扯其实偶然发生的状态

　　雅昌艺术网：我发现你在创作时特别珍惜偶然性，好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又一村”。

　　尚扬：对，这是我创作的时候一个工作习惯。经常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又好像找到一条新的一种方式。因为我从八十年代起一直不停地进行转换，九十年代以后这个转换就更加多一些，这个转换的过程并不是我为了一种求新求变的一种简单的需要，只是因为我的工作，因为种种状态使创作路径又发生转换。

　　你看我的作品做的很慢，几年做一幅，这不是说这几年一直持续画这一张画，我的工作习惯是画好了，不停地把这个布放在墙上，坐在沙发上就发呆，看见白布上能够出现什么东西，看一段时间也许是几天，也许是一个月就把这个画布再收起来，之后再拿出来看，后来经过这样的反复打开又收起来，才能对作品再产生新的感觉。

　　雅昌艺术网：刚刚您谈到《剩山图》的诞生是您对既有的作品不断摧毁再重建的一个过程，您是如何看待重建的概念?为什么要有一个反反复复的撕毁再重建的一个过程?

　　尚扬：撕扯其实也是一种偶然发生的状态。这种偶然发生是不是存在某种必然，批评家或者是理论家可以做点儿文章。其实这种偶然状态产生了张力是我原来的作品没有的，我很珍视这种东西，珍视这种错误。

　　我的助手他经常会知道，我要往这个方向走的时候，到最后发现搞坏了，助手他不是搞美术的，他对绘画一点不懂，我说搞坏了，你赶快给我铲，他就拼命地挥刀子，我说停下来，好了，完全把他搞糊涂了，结果竖起来真是好了。开始把我的助手搞糊涂了，现在慢慢理解我的工作习惯，当我把它破坏掉了以后会经常产生一种让人惊奇的效果，这种状态就成为我的一个基本工作常态。很多人以为我是事先想好的，我没有那么天才，比如说我只是在我的错误当中发现一种可能性，让它转到一个好的方向。

　　雅昌艺术网：您的这一番言说让我想到以前我采访过的一个艺术家，他说一个好的画家是能够敢于把缺点或者是错误呈现在画布上，您的作品已经跳脱了纯的架上油画的语言，走向了装置、多维的层面，但是一个好的作品本身它也是一个敢于把错误或者是不完美呈现在其中的。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个悖论，什么样的错误可以留下?这个作品什么时候能就变成完整的、成立的作品?偶然之中什么时候可以形成必然?

　　尚扬：这个问题非常好，这个其实是我经常要碰到的问题，一旦工作每天都会碰到这个问题，我曾经跟学生讲过作为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而不是知道这个画面要加什么，而是知道画面要减什么和知道画面什么时候停下来这个很重要。

　　当我发现这个事情坏的时候，我用什么衡量它坏了呢?就是我自己建立一个标准，这个标准不是一个恒定的，这个标准始终随着我自己的认识发生前进和变化的，不让它倒退。因为这个标准倒退就是很多人发生的事情，这是我一辈子所警惕的，实际上他的标准在倒退，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看不惯或者是不理解。

　　关于判断，我曾经跟学生讲过要不停地建立一个判断力，这个判断力和批判，我始终在这个过程中修正自己的判断力。毁掉了，换一个角度看，我觉得也许会成为一种新的状态，我有没有可能走过去呢?常常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但是你知道如果你自己平常是一个要真的投入时间的人，用心地做作品，这种情况会经常地让你发生一些转变的契机。

　　比如你对这个作品本身思考的深度不够，这种情形是看不到的。比如有一些东西是毁败和重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对于这一念的把握是关乎你的认识、你的判断，这些东西都在平常的你的修为里边，甚至包括你的生活习惯，包括你的种种不经意的很多东西都会起作用，其实就会形成你的眼光，你发现它可以转换成这个样子，发现它又成为怎么样，你怎么发现它本来是一个好东西为什么你觉得很糟糕，这就是一个判断经验。

　　谈艺术观：我关心的不是审美，是视觉艺术家的本职工作

　　雅昌艺术网：刚刚您谈到了您认为艺术的判断标准是应该不断在前进的过程，我之前有留意到有艺评人评论您的历年的创作变化是从早期的写实主义一直转型到了当代艺术的创作过程中。

　　以前对于当代艺术的创作标准，我们知道有人写过重要的不是艺术，是背后的文化观念或者态度，我不知道您说您很注重视觉效果这一块，审美对您来说还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吗?

　　尚扬：不是审美，是我的本职工作，这个工作本身不仅仅是审美问题，因为我想关于当代艺术背后所包含的一个庞大的体系。今天生活在当代世界里头这些东西纷至沓来，都会作用在你的脑袋里。

　　我想对于我们来讲，我们有一个特殊的任务，就是要视觉地呈现给别人看。

　　当代艺术所背负的使命是既是要向人传递一种东西，这个东西是要跟今天的当代艺术的方向，所包含的巨大社会力量联结在一起的，同时要在这一部分里头特殊地展现你自己，所以我特别重视视觉表达。

　　审美曾经局限过很多人，也局限过我，但是我今天来做这个东西的时候，它恰恰是要在巨大的社会环境里找出我这个作品所应该产生的意义。就像是所谓当代艺术家所做过的工作一样，做一件这个作品要找出一个上下文的关系，跟整个社会、文化身份、心理向度的关系，但是这些东西最后是要有一个视觉表征，这个东西恰恰是每一个视觉艺术家所特别认为关乎重要的事情，我也逃不掉这一点。

新作《记忆的性质》，2014年，综合材质，68.8*108.8*12cm

　　谈新作《记忆的性质》：《剩山图》的视觉进展，是打动我的表情

　　雅昌艺术网：刚才谈到了您的新作品，除了这两件《剩山图之二》《剩山图之三》之外还有两件小作品，小作品和大作品之间有什么样的呼应么?

　　尚扬：有关系。小的作品叫《记忆的性质》。我很重视记忆，这是跟时间有关系的。

　　从八十年代中期我就开始思考时间和空间的问题，差一点误入歧途，听哲学听多了，看哲学书看多了，老是想用绘画的方式把空间和时间关系弄到画布上面去。

　　我曾经在2001年-2003年画过《记忆的性质》，当时也只是一般的图画，差不多是《董其昌计划》的时间，我想在作品里边找一种跟观众交流的一种通感，关于时间、关于记忆，又是多向、多面的。

　　因为性质和记忆之间有一种错位，所以关于这个问题我一直保留下来，那天我在工作室里边为了实验材料，我随便钉了两块画布，就开始做材料，之后这个材料就丢到那里，突然我有一天走的时候眼睛一看这两个东西，实验的两张画布的表情使我想到它比我的一些大作品还要好，后来我就把这个东西装在一个铁盒子里边，我始终很珍惜开始记得它的感觉，把它靠在这里头，有一个翘起来，这跟是打动我的表情，突然好像跟物体有了连接。

　　我想，这两件小作品是关于《剩山图》的一个视觉进展，长期以来我对自然的一种关照慢慢转向我对物的一种关照。一个视觉材料、实验材料，它之间的一种粗略的状态怎么和坚硬的东西放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东西，是一个完整的表情，我很重视这种表情。